危险的GPS
主编：袁柏欣
记者：张严胜
摄像：白 羽
一、
今天我们关注您车里的GPS。随着汽车的快速普及，车载导航也呈现出井喷态势，仅2012年，汽车导航销售超过400万台。然而前不久国家质检总局对全国81家企业的81批次汽车GPS导航产品进行了抽查，发现有12个批次的GPS不合格，其中最主要的不合格原因就是辐射超标，记者更发现，这12家上黑名单的企业，来自深圳的就有11家。我们的记者也在第一时间赶到深圳进行调查。
在国家质检总局的这份抽检报告中，这家名为深圳市鼎航电子的公司引起了记者注意，公司网站显示，深圳鼎航电子公司创立于2007年，是一家具有自主研发能力的高科技民营企业，2013年还获得行业十大潜力品牌称号。这样一家公司的产品怎么会出现辐射超标的情况呢？记者以客户的身份来到这家公司，公司接待人员介绍，现在的生产和销售与以往相比变化不大，提起辐射超标这个话题，公司接待人员对国家质检总局的公告似乎也并不在意。深圳市鼎航电子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说：“我们国内的电子产品来说，没有国外的要求那么高，大家都知道这个行业你说 中国电子 行业，说辐射很高。那只是一个炒作的模式，都不达标。”
这位工作人员说，他们公司每年销售GPS两到三万台，尽管上了国家质检总局的黑名单，但他们并不担心影响销路。深圳市鼎航电子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说：“这个值得关注，但是中国来说没有欧洲那么严重，欧洲来说一个辐射，一个健康，欧洲的设计理念，其实都达不到。但是国内卖的还是一样很好。”
随后，记者来到了黑名单上的另一家企业深圳市龙航科技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专门生产车载导航的企业，甚至为 宝马 、 奔驰 等高端品牌提供车载导航。这家公司同样销售正常，但销售人员对GPS超标话题十分警惕。
记者随后又继续调查黑名单上的这家深圳市阿科达汽车电子有限公司，公司网站显示，这家公司为 雪佛兰 、起亚、大众等20个品牌提供车载GPS装置，并荣获2012年消费者满意品牌称号。网站显示，公司办公地址是深圳宝安区硅谷动力数码产业园A6号楼。记者找到了这个数码产业园区。记者在这家工业园寻找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这家公司。
记者张严胜说：“我们从国家质检总局公布的12家汽车GPS导航产品抽查不合格的公司中发现，其中有11家企业的厂址是在深圳。经过我们这几天的调查，我们发现其中有三家企业选择了厂址搬迁或注销，这里就是其中的一家。”
事实上，从2009年开始，广东省质监局和国家质检总局，每年都会对GPS产品进行抽查，每年的问题都非常严重。广东省质监局2009年抽检了40批次GPS产品，其中有四分之三产品质量不合格，一半的GPS辐射超标；国家质检总局在《2009年第4批产品质量国家监督抽查公告》中发布，汽车GPS导航产品抽查合格率仅为65%，17家企业上了质量黑名单，其中深圳企业就有14家，而之所以不合格也主要是因为辐射超标。从2009年至今已过去了4年，深圳的GPS企业屡屡登上黑名单，但它们不仅没有在质监部门抽查中规范起来，反而继续野蛮生长。在深圳市最大的电子产品市场，记者看到，这里GPS产品各类繁多，价格也是从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那么这些产品的辐射达标吗？
面对询问，这些经销商都保证，自己销售的GPS没有辐射。只有在这个柜台，经销商透露说，销售的产品也许有些辐射，但问题不大。尽管每一个经销商都信誓旦旦地向记者表示，他们销售的GPS辐射绝对合格，但记者转了一圈，没有一个经销商能提供辐射合格的证明，因为目前在生产厂家的产品检测中，压根就没有辐射检测这一环节。所以这些经销商自称辐射合格，根本就无从验证。深圳的消费者对于GPS产品的辐射问题同样不了解。在深圳市的这家汽车销售行里，记者询问了十几位汽车买主，没有一名消费者谈到购买导航时会考虑辐射问题。
二、
事实上，不仅是刚才采访到的深圳的普通消费者，估计大多数人可能都很少考虑过汽车导航还有着辐射超标的问题。客观讲，由于现代工业科技的影响，辐射无处不在，但在相对封闭的车厢内，车载导航如果辐射超标，它将给坐车的人带来怎样的危害呢？
郝庆丰说：“其实辐射这东西，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那么，确实它有个度的问题，少量的可能问题不大，但是要是量比较大，对身体会有一定的损害。就有点像咱们照X光，你照一次两次行，你要是长期地在里面身体就要受影响。”郝庆丰，2003年担任中国消费者报汽车质量投诉中心主任，一直关注中国汽车行业的质量问题和消费者的维权工作。据他介绍，近几年针对GPS的消费者投诉快速增长，应该引起行业内部人士和监管部门的高度重视。郝庆丰说：“超标之后，其实这个辐射跟手机辐射基本上差不多的，也属于电子辐射的一种。比如说头疼、头晕，睡不着觉，失眠，甚至如果对妇女可能还有生育的问题等等。”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最新调查显示，电磁辐射是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癌突变的主要诱因，会对人体生殖系统，神经系统和免疫系统造成直接伤害，同时也是造成孕妇流产、不育、畸胎等病变的诱发因素，此外，过量的电磁辐射将直接影响儿童组织发育、骨骼发育，并导致视力下降。除了对人体产生危害之外，幅射超标的GPS还往往会对车内的其他电子设备形成干扰。
林斌说：“比如说车载方面，车里可能会引起像类似的比如说像车子旁边机器乱叫或收音机会各种噪声，就会有这个影响。”林斌，国家数字电子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电磁兼容实验室主任，这次国家质检总局抽检的81家81批次的GPS产品的检测，近一半是在他所在的实验室完成的。据林斌介绍，在这次检测中，他们实验室共发现了8个批次的不合格产品。林斌说：“我们从测试结果来看，主要是有三方面的原因，第一个就是匹配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说在设计的时候，电路板的时候，设计的时候没有进行兼容考虑，所以说它可能会缺少滤波的元件。第三个就是结构，比如必须用一些屏蔽的材料，为了节约成本，用塑料来代替，有关系的。”
从2009年开始，质检部门每年都能抽检出数量众多的GPS幅射超标，这种情况为什么屡屡发生呢？长期研究中国汽车行业质量问题的郝庆丰告诉记者，目前我国还没有车内电磁辐射的强制标准，而这次国家质检局是依据GB 9254-2008《信息技术设备的无线电骚扰限值和测量方法》、GB/T19392-2003《汽车GPS导航系统通用规范》等标准的要求对GPS进行检测的，但是这些标准是国家推荐性标准，而不是强制性标准。因此，即便企业的产品不合格，企业也无需承担相应责任。
郝庆丰说：“消费者遇到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你出了问题以后，你找企业去交涉，企业说没有国家标准，那没有标准就意味着你对它没有要求，他也可以不这么去做，尽管他能做到。那么，所以我觉得呢，国家的相关部门，真的应该坐下来认认真真考虑，出台一个专门针对汽车的各种标准。然后去执行。”
郝庆丰认为，要想真正解决车载GPS幅射超标的问题，最关键是我们的立法执法部门要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制订强制标准，认真遵照执行，这样GPS的生产企业才会把好质量关。郝庆丰说：“国家质检总局对现有产品的一个检测，等于是亡羊补牢。我觉得从企业来讲，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出于对企业本身负责任也对于消费者负责任，那么要从源头上，把它解决好，也就是说在涉及产品和生产产品的时候，就要把这一项作为标准，认真地加以考虑，去遵照执行。现在很多企业老置国家的(推荐)标准于不顾。”
三、
刚才我们看到，世界卫生组织调查显示，电磁辐射是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癌突变的主要诱因，对人体生殖系统，神经系统和免疫系统造成直接伤害，造成孕妇流产、不育、畸胎等病变的诱发因素，过量的电磁辐射还将直接影响儿童的组织发育、骨骼发育，并导致视力下降等。尽管目前我们还没有掌握因为车载GPS导致以上病症的案例，但对幅射超标我们还是应该心怀警惕。从2009年开始广东省和国家的质检部门每年都公布对汽车导航产品的检测公告，而来自深圳的GPS产品一直在黑名单中占据了大多数名额，是什么原因导致深圳一直成为不合格GPS产品的大本营呢？
在这次被公布的深圳市11家不合格企业中，深圳市龙航科技有限公司是规模最大的一家，其公司员工200多人，年产值超过千万元。当记者和深圳市质检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起来到该公司的生产车间时，看到这里已经停工。郑长征告诉记者，从国家质检总局发出检测结果公告后，他们不仅生产停工，公司的销售更是直线下降。郑长征说：“如果是说一个趋向表的话，以前都正常这样走就直接下来了，我们不出货了不发货了这个事情就直接掉到底。”
从2009年开始质监部门每年都会对GPS进行抽检，而幅射超标则是每年不合格的主要原因。为什么深圳龙航公司今年又在幅射超标这个问题翻船了呢？在生产车间，公司总经理孙良生向记者承认，为了节省成本，他们用一种非常薄的塑胶壳来制作GPS的后盖，所以导致了幅射超标。孙良生说：“这是塑胶的，改成五金的。这个原来我们是塑胶壳，防辐射差一点，后来我们改成厚的五金的，包括这个也是五金的。原来是这里这里的，我们这是后面在加强，除了这一块保护加厚之外，我们在五金壳，由塑胶的换成五金的，我们在生产成本上至少多出了将近10块钱。这样的一个投入。”
公司的销售总监郑长征也向记者透露，目前生产GPS的厂家众多，市场竞争也非常激烈。各家公司都纷纷在缩减成本上做文章，所以导致这个行业成了质量问题的重灾区。郑长征说：“你更换一个芯片成本可能就降到40块钱50块钱，如果在市场这一块，竞争压力非常大的话，有一些厂家可能会偷工减料，把一些东西很便宜的价格用很次的元器件去走。”
而深圳市质监局副局长郭晓渝也承认，偷工减料确实是GPS业内的一个普遍现象。除了节省成本之外，由于幅射指标并不是国家的强制标准，生产企业也普遍对这个问题不重视。在另一家上黑名单的企业深圳市欧蒂斯电子科技有限公司采访时，企业负责人承认，他们以前对产品的幅射问题几乎没有考虑。欧蒂斯公司负责人说：“因为之前我们设计这方面，可能某一些对导航辐射方面的知识我们有个疏忽，我们没有经过一个认证，没有经过严格的测试，就说我们也没有这个仪器，设备这方面我们没有。”
深圳市深航华电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是黑名单上的另一家企业。资料显示。这家公司是去年刚刚成立的，但是当记者和深圳质监部门的执法人员赶到这家企业时，发现这家企业已经关门倒闭。这位房东告诉记者，深航华电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是在去年租用了他们的厂房，没想到刚刚一年企业就垮了。
在公司门口的墙壁上，还贴着厂规和公司办公行为规范。但是，在现场记者看到一家新的公司正在进行装修。在深圳质监局执法人员的帮助下，记者联系上了深航华电公司的负责人。黄官忠告诉记者，他对汽车GPS完全不懂，只所以进入这个行业，仅仅是听朋友说这个行业很赚钱。按照朋友的指点，黄官忠的公司用的都是价格低廉的劣质原材料，没想到生产出来的产品幅射超标，上了国家质检总局的黑名单，导致销售急剧下滑，反复权衡之下，黄官忠决定把公司关了。黄官忠说：“这个其实电子行业讲的是一个技术性的企业，，如果是说我们分为两个，一个是本身技术，在这一块，要求再一个是跟产品的整个的成本要求，两者都有一些问题。成本高了，当时整体上在这个来讲的话，就说成本上面当时在选用这个材料的时候，想尝试一下。”
四、
现在看来，用四个字就足够准确说明GPS幅射超标的原因，那就是“偷工减料”。黑心商人们为了追求利润，偷工减料，那么深圳当地的质监部门又为什么不能迅速查处而让这些幅射超标的GPS产品年复一年地流向市场呢？深圳的一些不法商人偷工减料，导致GPS产品幅射超标，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那么深圳本地的质监部门为什么没有能够及时清理规范这个行业，幅射超标为什么成为深圳GPS行业无法清除的顽疾？
在2009年的抽查中，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了17家GPS企业的不合格黑名单，其中深圳企业就有14家；在 2010年国家质检部门公布的5家辐射超标GPS企业中，有4家来自深圳；2011年国家质检部门公布的8家辐射超标GPS企业中，7家来自深圳；2012年国家质检部门公布的5家辐射超标GPS企业，全部来自深圳；2013年公布的12家辐射超标GPS企业，又有11家来自深圳。为什么深圳屡屡成为GPS幅射超标的重灾区，我们也专访了深圳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副局长郭晓渝说：“如果说我们现在400家企业，你这个抽的只是其中的小企业，就是问题发生多的这些部位。那么你用这个数据，去推论，整个其他的这些所有企业，都是合格率这显然不是太科学。”
据郭晓渝介绍，深圳是全国GPS的制造业中心，生产企业超过400多家，市场份额占全国的80%以上。它们中间绝大多数都是中小企业，检测设备简陋、管理基础薄弱、质量意识淡漠，几乎是它们共同的特点。郭晓渝说：“他们采取的一种方式大部分是待工，就是来料加工，你像它的图纸它也是买来的，原材料有一些是对方的经销商或者叫商家给他提供的，就是订货商他们是供应商。那么，对这个产品质量的这种把控，它往往就停留在一个很简单或者初级的这么一种水平。你像对产品质量最后的检测验收，它基本上就用一周很简单的方式。比如一般的简单的仪表、万用表、目测等等这些方法。”
事实上，中国作为全球界制造业基地，不少城市都是这类或者那类产品的制造中心，而其中的生产主力军也大多是中小企业。但无论是生产鞋帽还是生产电脑显示器或者键盘，像深圳这样GPS企业年年垄断全国同行业质量不合格黑名单的情况，还是极为罕见。那么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郭晓渝说：“如果是涉及到安全、健康的像食品像特种设备，像有一些工业产品中间涉及到人体健康像儿童玩具，儿童的内衣，消防产品那我们这个处罚是要严的多。因为像这个从标准的角度，它本身是国家的一个推荐性标准，你装GPS不是所有人都要装。”
郭晓渝副局长认为，GPS的危害性不如食品、玩具、内衣等产品大，而且它的标准还只是一个推荐性标准。事实上，郭副局长认为，深圳幅射超标的GPS之所以大肆泛滥，充斥市场，消费者也要从自身找找原因。
五、
为什么幅射超标的GPS会从深圳源源不断地流向全国市场，有缺乏强制标准的原因，有缺乏行业自律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缺少强有力监管。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4月24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在部署推进政府职能转变时就指出，把该放的事坚决放开，把该管的事管住管好。明年深圳的幅射超标的GPS产品还会出现在质监部门的黑名单上吗？我们期待着，深圳的质监部门真正能够把自己该管的事管住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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