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邦癫痫门诊”的灰色生意经
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被指非法行医
作者：□本社记者 杜涛欣
央视《焦点访谈》最近曝光了北京燕竹医院涉嫌违反医疗卫生法规的事件。北京市卫生计生委通报称，该医院的一切执业活动已被暂停。
此类医疗机构在全国并不鲜见。
武汉市一个民营的专科门诊部，利用网络进行虚假广告营销，源源不断招揽患者，出现问题后，职能部门却相互推诿，监管留下空白地带，灰色盈利由此诞生。
武汉迪邦癫痫病专科门诊部，另一个名称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位于武汉江岸区惠济二路的一个普通的两层小楼。
网络资料显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成立于1986年，是武汉市最早从事癫痫病诊疗的专业机构，分支机构众多。
“武汉癫痫病专科、湖北癫痫病医院、天门癫痫病康复医院都是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的门诊部。”公开资料声称，“已经治愈病人几十万例。”
但身世显赫的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却在两个月前因实名举报，遭遇摘牌尴尬。9月16日下午，迪邦门诊部工作人员证实：现在只允许挂“武汉迪邦癫痫专科门诊”的牌子。
实际上，所谓的研究所，实为在当地工商部门挂名后开展非法行医活动的场所。武汉市卫生局对其行为，早已有定性。2013年1月，湖北多家媒体也曾就“研究所”违法接诊行为进行过曝光，但时至今日，治理效果欠佳。
无底线的网络宣传
记者在百度 [ ] 搜索引擎输入“武汉癫痫病”，可获取上千万个结果，但排在前10页的信息，均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和“武汉迪邦癫痫病专科门诊”。
公开资料称：“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是一家以癫痫病为唯一研究、治疗对象的专业机构，集癫痫预防、医疗、临床、科研为一体，是我国专门从事癫痫研究与治疗的重点科研单位。”
“拥有一支由全国知名神经内科学家领衔的专家团队”“代表国内国际癫痫病治疗的最高水平”。该机构在对外的宣传中，充斥着大量类似的语句。
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还“获得诸多荣誉”：“中国预防癫痫先锋”“中国癫痫病科研优秀机构”“全国百姓放心示范医院”“湖北省医疗先进单位”等，对方称这些荣誉分别来自湖北省卫生厅、武汉市卫生局、以及所谓的“中国卫生局”等。另外，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还大量制作了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中央电视台10频道”“中央电视台13频道”等片头的“新闻节目”来烘托宣传。
9月17日，湖北省卫计委向记者证实，“从来没有向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颁发过此类荣誉。”
记者采访发现，其在虚假制作的专题片中，还推出了“全国抗癫公益咨询热线”，称其为“联合国 [ ] 内外内科领域权威专家与媒体共同倡议成立”。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调查发现，所谓的“全国癫痫病公益在线咨询平台”，实际上以“公益”之名，进行网络营销。具体操作程序为：线上接单，线下问诊，最后达到盈利目的。
记者在用户名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的某网站 中看到，整个页面几乎被广告覆盖，但特别注明了武汉迪邦癫痫病的专业医疗。另外，这些广告中，还出现了首席专家金志强的名字及个人照片。
该 最新一次更新显示，“武汉迪邦癫痫病专科联合‘中国抗癫协会’发起‘把握暑假 黄金 期，治好癫痫过长假’为主题的公益援助活动”。
“通过网络或预约，即可申请1000元基金，而且持有低保、贫困证明的癫痫病患者可减免治疗费用的30%。”
另外，点击任意一条迪邦网络广告中的链接，就会出现专家与网友的会话页面。线上专家在简短询问病情之后，便会要求“患者留下资料”，暗示专家会在某时段到该所坐诊，不要错过机会。
而所谓的专家就是上述“首席专家金志强”。记者在可以查询到的材料中看到，金志强为“武汉迪邦癫痫病专科远程会诊专家”，博士，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学医疗系，先后在国内外核心期刊发表论文120余篇。但记者在《中国知网》上没有找到其任何一篇论文。
另外，在关于金志强的资料中，还有信息描述他“受邀第八届世界自然医学学术大会分会暨国际癫痫临床研究所进展高峰论坛”，但具体内容难以查询。
“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还利用武汉癫痫病医院名义招揽患者，自称是其分支机构。”知情者透露。经记者到武汉癫痫病医院核实，“该医疗机构从未设置分支机构，与迪邦没有任何关系”。
神奇的
“N联多维康复体系”
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对癫痫病的病理描述为：“癫痫是由于大脑神经元细胞受损，神经元异常放电导致的。”但该院利用“物理治疗”来修复受损脑细胞，可以根治，治疗费用在6000元左右。
“真正到了他们门诊，就不是6000块钱了，理疗一个疗程27000元，主要是一个保健仪器，号称可以修复脑细胞神经元。”一知情人透露说，“为此，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塑造了一个很炫的概念，叫“N联多维康复体系。”
9月16日下午2时左右，记者以“患者家属”名义来到迪邦癫痫病专科门诊部，此时，门诊部门口的确已经没有了研究所的牌子。
一自称姓李的医生向“患者家属”(记者)简单询问之后称：“将会采用中医、西医和物理技术修复方式来治疗，控制病情需要三到五年。”
尽管李医生将治疗效果说得天花乱坠，但对方始终不肯公开自己的名字，也未出示医生所必须持有的执业证，“自己没有携带，医院也没有！”李医生如是说。
而在门诊部办公室，记者得知“李医生”真实姓名为金博，其执业地点尚未变更到该门诊，可其外貌与“首席专家”金志强颇为相似。
值得一提的是，前述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实际上对自己非法开展的医疗行为十分谨慎，但其制定的“癫痫患者康复计划书”还是逃避不了自己开展“诊疗行为”的事实。
记者看到，这份计划书为一个门诊病历的范本，封面显示办公楼巨幅照片，左侧挂的是“迪邦专科门诊部”，右侧显示的牌子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
里面内容则包括癫痫病患者自述病史、诊断情况、康复治疗方案等；封底还显示由“中科院技术评定委员会”授予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N联多维疗法临床应用治疗癫痫病疾病”字样，落款时间2010年9月。
另外，该机构用来开处方的单子抬头显示为“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附属门诊部”。
那么，“N联多维疗法”到底是什么样的疗法？有没有经过临床验证？9月17日，武汉市卫计委医政处周处长在电话中向记者表示“不知道这种疗法”。
一熟知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的人士透露：“所谓的物理修复技术就是几台保健仪器，谁做也不会有副作用，但也不会有用处。”
工商：
因虚假广告处罚门诊部
虽然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遭遇摘牌，但其并没有消失。
近日，记者在研究所办公地看到，一楼楼梯间是该门诊部行政办公室，办公室斜对面，有一间6平方米左右的临时活动板房，里面凌乱不堪。
“这就是研究所原来办公的场地。”该研究所所长、法人代表罗顺介绍说，研究所成立于2010年，共有3个人，一位姓徐的，以前法人叫陈志强，还有他自己。法人代表不久前才变更到他名下。
而罗顺就是迪邦癫痫病研究所以“央视新闻联播”为题头制作的广告片中，慷慨致辞的“专家”。
“原研究所已经撤了，现在研究所在南京，隶属于南京博润集团。”罗顺告诉记者，他自己是一个外科医生，对癫痫病没什么研究，目前仅是门诊部的临时负责人。
另外，在武汉市工商局，一吴姓科长出示了迪邦癫痫病专科门诊部的营业执照，内容显示该门诊部有内科、康复医学科、中医科等6个科室。
“在工商部门依法登记后，一个经营主体就成立了。”吴科长还称，“在工商部门登记的一个是门诊部，可以从事医疗诊治的机构，一个是研究所，经营范围是癫痫病医学研究。”
“这相当于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另据吴科长介绍，武汉市工商局在接到实名举报后，领导很重视，于8月6日立案，对涉嫌的违法经营行为进行调查。
吴科长并透露：“立案调查主要围绕门诊部进行，核心是广告涉嫌违法方面。”
实际上，当初的实名举报者，曾经对工商部门提出两个请求：第一，对网络广告违法问题进行彻底查处；第二，对研究所的营业执照进行吊销。
吴科长对此回应：“门诊部和研究所是两个独立法人，对外经营广告投放是以门诊部名义进行，举报内容基本属实，办案人员经过深挖，已经对网络广告进行锁定、截屏。”
“广告违法的主体，已经锁定一个，不能锁定两个，现在锁定的主体是门诊部。因此只能对门诊部进行查处。”吴科长最后表态，“如果掌握以研究所名义进行超范围经营活动的话，也可以进行举报。”
当记者把迪邦研究所制定的“癫痫患者康复计划书”和处方单提供给吴科长后，对方表示：“将向上级领导汇报处理。”
卫生系统：
非医疗机构归工商部门管
类似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利用研究所名义进行非法行医的活动，在当地并非个案，包括“迪邦”在内，武汉市卫生局早已就此类问题进行过问。
2013年1月，《楚天都市报》等媒体，也对该现象进行了报道。彼时，武汉市卫生局相关负责人称：“众多小型私立医疗机构不具备开展疾病研究的条件，只是利用‘研究所’‘研究院’的名义发布违法广告揽客。”
“如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武汉太医堂中医皮肤病研究院，分别因涉嫌非法行医和无证行医，被立案查处。”武汉市卫生局人士表示。
同时，该局领导还表态：“正与工商部门磋商，加大对医疗机构挂牌‘研究所’‘研究院’等名号的审查力度，防范医疗欺诈行为。”
2014年7月24日，有人对武汉邦迪癫痫病研究所和门诊部进行实名举报后，当地卫生部门又是另一种答复。
武汉市江岸区卫计委相关工作人员称：“接受过患者对‘武汉迪邦’的咨询，只是告诉对方这是一个有证的门诊机构。”
“该门诊部曾经叫江岸迪邦门诊，是一个综合门诊部，后来由于虚假广告投诉不断，2012年底被注销。但是在2012年5月重新成立了武汉迪邦癫痫病门诊部，2013年曾经作过一次法人变更，法人由福建莆田人吴乌宗变更为武汉人李哈莉。”对方介绍说。
江岸区卫计委工作人员还透露：“卫计委只负责注册和校验，而日常监管在辖区的卫生监督所。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是在工商部门注册的，我们无权管辖，对于虚假网络广告宣传，处罚权在市卫计委。”
而武汉卫计委监督处孛昌科长回应称：“对于武汉迪邦癫痫病专科门诊的广告虚假宣传进行了处罚，最后由江岸区实施，罚款3000元。”
“我们接受市民、社会的投诉举报，所有的投诉举报都必须按照3个100%：100%受理、100%查处、100%回复。”孛昌介绍。
孛昌还介绍：“武汉市卫生系统对各种医疗机构分层管理，对于民营医疗机构每年、每月、每周都有专项行动，包括互联网广告，电视平面广告，以及诊疗规范，采取不定期巡查，日常巡查，不同主题的专项行动。”
“迪邦癫痫病门诊部，管辖归口江岸区卫计委，对于互联网广告在内的广告违法行为监管的主体在区里边，但市卫计委负有监管指导的职责。”孛昌介绍，武汉市卫计委监督处对医疗违法广告采取24小时监控。
“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是非法发布医疗广告。”孛昌说，依据卫生部《医疗广告管理办法》，广告发布要经市卫计委行政审批处批，取得广告发布许可之后，还要在许可范围内发布。
孛昌还回应，对于违法广告，涉及互联网站的关闭工作，卫生部门是没有职责的。“互联网广告整治，今年武汉市有一个专项行动，由工商部门牵头、卫计委、食药监、通信等部门组成一个治理互联网广告专项行动小组，卫计委是会员单位。”
孛昌同时介绍：“整治行动中有一个分工，封网站，非法发布网络广告是工商部门牵头，通信部门负责。否则的话，这个管理权限，从专业角度来讲，卫计委没有办法，缺乏这方面的能力。”
“对于非法行医严厉打击，一个是看这个机构合不合法，二是机构做的事情合不合法。”孛昌称，武汉市严谨的卫生监管体系足可以应对非法行医，比如日常监管由所在地卫生监督所执行。
那么，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接诊行医是否合法？归谁管理？江岸区卫生监督所蔡姓工作人员则称：“现在根本没有发现这么个部门，以前发现时，不能认定为医疗机构。”
截至发稿，武汉迪邦癫痫病研究所的宣传依旧，接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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