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 全理解了小狗每天要出一次门的执念。
2022年的最后一天,隔离了近两个月的我终于决定放弃在孤岛中守卫自己,打了个车。网约车司机听说我还“阴着”,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紧接着把自己的口罩往上拉了拉。
餐馆又开始排队等位了。吃了40多天盒饭的我才发现,刚端上来的食物有那么热。吃热饭,人竟然会不自觉地笑起来。我在新闻上看到,冬日原本是啤酒淡季,但现在餐馆里的啤酒销量异常火爆,“容量最大的酒炮甚至不够用了”。一家餐馆老板说,来聚餐的人见了面,第一句话大多是“好久不见啊”。
我是最不会独处的那类人。和人产生联系,就能莫名其妙开心起来。哪怕不说话,只是看到人,或者没有人,看到一条狗,也管用。
这几天,我约不同的人走路和闲聊,实际上,是想让他们“遛”我。前几天,我和朋友走了两公里,去找一家号称北京排名第一的烤冷面。冷空气冻得人头脑清醒,我们边走边聊,有时候停下来看看天,看看树。找到那家烤冷面的时候,人恰好冷到了极致,于是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两个人一起喝。
我感觉自己无比幸福。想要冷,就有冷,需要热,就有热。老板还给我们加了汤,我抓了一大把刚买的红薯片给她——重回生活的热情让我自己都惊讶,我以前外向得没有这样毫不犹豫。
有天晚上,我在附近遛弯儿,路过一个卖苹果的小摊。那车果子被灯光照得格外红,看起来很脆。我从车边扯下一个袋子,想挑几个,一个大叔也凑了过来。“看着特别新鲜啊。”我跟他搭话,推荐他也买点,他笑了笑。
直到我结 账,他也没买,就站在我旁边。我拎着苹果袋子跟他聊了起来。他大约比我父亲年长几岁,是内蒙古人,负责修理这一片胡同的水和电,和妻子一起“北漂”,孩子都生活在老家。
我们在街边聊他的故乡和他家房子的屋顶,其间来往了三四个和他打招呼的胡同居民,指着我问他:“你闺女啊?”
他先是惊讶,随后着急摆手否认。直到第二个人也问,“是不是你闺女?”他认真看向我,好像真的在找什么相似之处,又很害羞地告诉对方:“不是。”再到第三、第四个人问,他彻底高兴热络了起来,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脸更红了,要跟我比个子。我也觉得神奇,索性把口罩拉了下来,跟他确认,“是不是因为我们脸都方?”
分开前,他把手机掏出来,问能不能互留电话。我不忍拒绝他的热情。之后我们道别,我转身跑过了马路。快到楼下的时候,他打来一通电话,问我有没有安全到家。之后我们再无联系。
上个月,人类学家项飙通过媒体再次分享了他的“看见最初500米”的观点。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去注意自己身边的人,去看“第一个把‘我’和更大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500米”“不一定要和他们交成朋友,光是能够停下来说两句话,知道他们的生活安排和你的生活安排是怎么不一样,在今天为止就够了。”他希望改变城市功能性过剩、生态性不足的局面,把人从孤独无援的空地里拉出来。
我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在一家饭团铺子买早点。出摊的经常是一对夫妇,但那天只有男人自己,我就问了他几句。他说今天下雨,太冷了,没让他老婆出来。我不记得是不是对他表达了赞许,总之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眼睁睁看着我的饭团越包越大。他交给我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胃能不能装下这么重的东西。
刚来北京实习的时候,我租住的小区给每栋楼都安排了一个保安。出于礼貌,我经常和他打招呼。有时下班后不想上去自己待着,就和他坐在一起聊天。他所在的那个角落总是很暗,能让人放松下来。后来通过收发快递,他知道了我的名字。有天早上我急匆匆出门,他从那个角落里精准捕捉到我,从黑暗里直直举出一只手,叫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结束实习的时候,正好是中秋节。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两个很宝贝的芝士月饼,犹豫再三,还是给了他一个。
工作之后,我跟食堂的厨师又搭上了话。他非常敬业,常常让我从食客角度提供建议。有次西兰花炒得有点咸,我跟他反馈,他说切菜时手受伤了,可能颠锅颠得不好,盐没翻匀。我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又有几天,他的名字从菜单上消失了,我去问他,他说烧排骨时灶台上的火扑了上来,灼伤了,要休息一阵子。最近,他又特意叮嘱我,等以后能出差了,如果我在各地吃到了美味的菜品,一定要跟他分享,好让他不断创新。
恢复堂食那天,我跟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一一打了招呼,他们也笑着。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像过年一样。那天的食堂比平时更嘈杂。
杜佳冰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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